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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歌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尘埃飘在云文集作者:尘埃飘在云	书号:5012 时间:2016/11/10 字数: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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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是一个人的名字，因为降生在历小雪节气里，当娘的便信手拈来取了名。　　小雪是个遗腹子。在娘胎里五个月时，爹在野外青砖窑里烧窑时被一道明晃晃的焦雷劈死了。遭此突变的婆家人一边哭闹一边数落一边刁难“克夫”、“丧妇”、“扫帚星”等诨号有意无意从人们牙里漏了出来。小雪的娘在婆家实在没法做人啦，便着如鼓之腹抹着泪渣连夜回了娘家。　　饮食男女虽众，可对一个卑微的人而言，又有几个真正掏心窝子挂念她的人呢？老人没了，三个弟弟便怎么也亲热不起来，再加上耳朵眼里被来自各个方向的风言风语灌满了茧子，担心着这碗泼出去的脏水回来瓜分自己的家业，便一起算计着不接纳她。直得这个处在崩溃边缘的妇人凄凄的跪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只会死去活来的哭。到后来终于惊动了本族的一位长者。出面说合的结果，是将她安置在了村北废弃的老宅里。　　小雪命，但泼辣。东一口西一口的吃着百家饭，南一片北一缕的缀着百纳衣，着风茬子、雨沫子长大起来了。人也精细伶俐，又爱唱牌子（戏文），和乡亲父老们相处得很融洽。可他想不通三个舅舅铁青的阴沉的脸为什么总没有放晴的时候。　　后来，吕正的部队打过来，解放了。政府给这娘俩分了地，眼瞅着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啦。小雪一晃也到了成家立业、娶生子的年龄。可眼睁睁看着媒婆三乡五里的出入，持的都是人家的孩子，独独不登自己的屋门，小雪的娘犯了急。红着脸隔三岔五往媒婆家跑，好说歹说相看了两家，可女家托人一打听她家的境遇，头便摇得像拨鼓。两年下来，眼瞅着一个个比小雪还的后生都娶上了媳妇，小雪娘的头发一下子愁白了。　　又是一个秋高气、风清云淡的日子。人们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年来昼夜劳作的苦累和收获的甜蜜，便以空前的热情和激动投入一年一度如约而至的庙会中。小雪是这商贾云集的角邱庙会的常客。不过他对五光十靓人眼目的时鲜货和南腔北调似唱似说的吆喝声，以及无孔不入混合着鱼香味、芥末呛味、烧酒辣味的人气息不屑一顾；甚至还有那么一些鄙夷。他要做的是去高台下听牌子。高棚里的牌子有大团的名角有英朗的扮相有舒适的座位，可那需要门票，小雪破费不起。他痴痴为这虽是草台班子义演，但又不乏慷慨悲壮、哀婉怨尤的高台而来。似乎这个舞台为他一个人而设，一个人而舞，一个人而锣鼓喧天。　　高台上演的是一种现已绝响的夹杂着西河大鼓的铜韵和保定老调的沙音的传统冀中小戏。不过，这一年的庙会有些不同。小雪惊讶地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有着一双点漆一样深眸的闺女。小雪随着戏文里人物的悲离合因欢喜而顿足，因痛苦而泣；她也随着剧中人物的苦乐哀愁因兴奋而雀跃，因伤逝而落泪。戏散了，人也散了。只剩下他们两个钉在原地。他给她讲自己如戏文一样的酸甜苦辣，讲着讲着哭了起来，她听着听着也哭了起来，哭声笑声在戏里戏外鸽子似的扑辣辣的飞。　　她是十五里外一个小村里跟着姨妈苦熬苦曳、艰难度的孤女。庙会散了，孤女娶过了门。其实也不能算娶，因为没有媒人说合，没有亲朋道贺，没有置办嫁妆，甚至没有贴上一个喜庆吉祥的红喜字。多的仅是灶台上的一双碗筷而已。　　她像一只在漫天红霞幻陆离的色彩中振翼飞翔的燕子。在田间、地头，在夜静人稀一灯如豆的暗影里翩跹呢喃、载耘载籽。她一口一声“娘”小雪娘高兴得泪珠掉在地上摔八瓣，瓣瓣都漾起足和感恩。她疼爱孩子一样疼爱着小雪，尽管像山一样冷峻的贫穷不能使她苍白的脸色添上一丝红晕。可是，这种酸辛浸泡着幸福的日子就像小雪记忆深处的一道亮闪，无奈而不真实的一划而过。一年未到，这个有着点漆一样深眸的苍白的女人在分娩时凄厉的惨叫声中，伴着一片片板结的暗红的淤血走上了一条谣不可知的不归路… 　　中年以后的小雪爱喝几两也爱哼戏。在生产队出工的间歇总是在或仰或坐的人群间应邀来上一段。唱的依然是那种夹杂着西河大鼓的铜韵和保定老调的沙音的冀中小戏。我清楚的记得在一个白雪漫天的冬日，小雪喝了一斤烧酒，趔趄着脚步走上了寂寞的街口，手里掂着一段枯枝权当宝剑边舞边唱“…有钱的贩米谷置田庄添生放，无钱的少过活分骨无承望；有钱的纳宠妾买人口偏兴旺，无钱的受饥馁填沟壑遭灾障…”“眶睬---睬---睬---睬---眶”多情的雪花笑着簇拥在小雪的眉毛、胡须上，使他更像一个戴了髯口的银须武生。几位看客也冒雪前来品评，这使得半酣半痴的小雪更加兴奋，因酒麻痹越发失控的‮腿双‬也面条似的抡得更圆“锵，锵锵锵，锵锵锵”“平里张着口将忠孝谈，到临终翻着脸将富贵贪。早一齐儿摇尾受新衔，把一个君亲仇敌作恩人感！唉，只问你蒙面可羞惭？…”“…苦也…”“…苦哇…”干嚎几声，终于把持不住，一头扎在了雪地里。翻江倒海吐将出来的秽物居然醉死了大夯家那只闻风踏雪而来的大黑狗。　　后来包产到户，生产队解散了。已过知天命年龄的小雪再也侍弄不了那几亩责任田了。恰好乡里新盖了一所敬老院，缺个做饭打杂的，村里便想起了小雪，小雪也乐得图个清净，便卷起铺盖搬进了敬老院。　　在一个秋日的早晨，乡里的一个干部风风火火跑到村里来，通知村干部赶紧去敬老院收尸。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小雪昨晚多喝了几盅，突发脑溢血死在了那里。村干部经与小雪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反复商量、讨价还价，最终还是没能将尸体运回，只买了口白茬棺材在就近的草坡上草草葬了了事。再后来听过路人传说，晚上在那隐约听到过戏文声，看来小雪还是耐不住寂寞的。好在前方不远处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果园，想必他的灵魂该不会饿着吧。 Wｗw.IｇExS.CｏＭ